阿砚的指尖猛地攥紧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。
她走到鼎旁,蹲下身仔细查看鼎耳内侧的细密纹路,那是典型的“子母扣”,扣合处的凹槽比发丝还细,修复时需要纯度极高的锡块才能填满。
“我要用锡焊法,但需要纯锡条,至少三个指节粗的。”
她的声音很稳,努力不让罂看出自己的情绪波动。
站在一旁的工官立刻冷笑,嘴角的皱纹挤成个难看的褶子。
他穿着件半旧的锦袍,领口沾着油渍,显然是靠着巴结罂才混到这个位置。
“公子仁慈,给你锡就不错了,还敢挑三拣四?”
他冲门外喊了声,“把那东西拿进来!”
两个侍卫抬着块灰扑扑的锡块走进来,重重扔在地上,“哐当”一声,震得阿砚脚边的碎瓷片都跳了跳。
“这是库房最好的料,用不用随你。”
工官抱起胳膊,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,“去年有个老锡匠,就是因为嫌料不好,被公子杖责三十,现在还躺在哪家破庙里哼哼呢。”
阿砚捡起锡块,指尖稍一用力,锡块就碎成了几块,粉末里混着灰白色的杂质。
“这里面掺了至少三成铅。”
她把碎块扔回地上,铅粉扬起细小的尘,“用这种料焊接,不出三月就会开裂,到时候鼎耳掉下来,伤了人算谁的?”
“你还敢咒公子?”
工官的声音陡然拔高,像被踩了尾巴的猫。
阿砚抬头想争辩,却被罂的眼神冻住。
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,像淬了冰的青铜剑,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头里。
“三天后,我来验货。”
他甩袖就走,玄色锦袍扫过架上的青铜爵,发出刺耳的碰撞声,有只爵没放稳,“当啷”一声摔在地上,碎成了三瓣。
侍卫们跟着罂鱼贯而出,铁门“哐当”关上的瞬间,阿砚听到工官在门外低声说:
“公子放心,我已经吩咐下去,连粗锡都不会给她多送,保准让那三个墨家杂碎……”
后面的话越来越模糊,但那阴狠的语气,像毒蛇的信子,舔得人后颈发寒。
库房里重新陷入寂静,只有铜鹤灯的火苗偶尔爆出个火星。
阿砚坐在鼎旁,看着那堆劣质锡块发呆。
她知道罂是故意的,他根本不在乎龙纹鼎能不能修好,只想用三个俘虏的性命逼她屈服,逼她交出脑子里的农器图谱。
“那老头……会不会是木公的师弟?”
阿砚喃喃自语,想起木公曾说过,他有个师弟擅长编竹器,当年两人一起在楚地帮百姓编过灌溉用的竹渠。
如果真是他,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出事。
夜幕像块沉重的黑布,一点点盖住魏宫的飞檐。
铜鹤灯的火苗昏昏欲睡,灯油的香气越来越淡,铜锈的腥味渐渐占了上风。
阿砚正对着鼎耳发愁,库房的侧门突然“吱呀”一声开了条缝,一道瘦小的身影钻了进来,怀里鼓鼓囊囊地揣着个布包。
是青禾。
她的灰布裙沾了不少泥,发梢还滴着水,显然是刚从湿滑的地方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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