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曲辕犁不一样。”
阿砚的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,像是在回忆什么温暖的画面,“它的辕是弯的,一个人就能驾驭;犁铧是尖的,能耕得更深;最妙的是有个小装置,能调深浅,沙土地浅点,黏土地深点。”
她的手指在粗糙的草席上比划着,仿佛面前就放着一架崭新的曲辕犁,“有了它,妇人孩子都能耕地,一亩地能省半个时辰。”
老仆的眼睛亮了,手里的瓷片都忘了扔:
“真有这么好的东西?”
他的老家在城郊,每年春耕都要请人帮忙,光是工钱就够买半石粮。
“有。”
阿砚的声音里带着种确信,“我还见过能自动翻车的水车,不用人推,水流自己就能带动;见过能一次播三行种子的耧车,比人工播种快十倍。”
她转过头,目光灼灼地看着老仆,“这些东西,能让百姓少吃多少苦,少受多少罪?可要是把这些心思用在造兵器上,能多杀多少人?”
老仆的脸瞬间白了,慌忙低下头,把瓷片往怀里一塞:
“老奴……老奴不懂这些。”
“你懂。”
阿砚盯着他手上的老茧,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,“你手上的茧子,跟我认识的那些农夫一样。他们弯着腰插秧,直不起身;他们扛着锄头赶路,磨破了肩膀。可他们从不抱怨,因为他们知道,种下的是粮食,是活命的指望。”
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“而兵器种下的,是仇恨,是死亡!”
远处传来脚步声,老仆慌忙站起身,擦了擦手上的血:
“姑娘好自为之吧。”
他提着空篮,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。
沉重的铁门“哐当”关上,锁孔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囚室里格外清晰,像敲在心上的锤。
阿砚蜷缩在矮榻上,铁链拖在地上,发出“哗啦”的轻响,像首悲伤的歌。
她不知道石陀是否还活着,那天他倒在地上的样子,像幅褪不去的画,刻在她的视网膜上;
不知道墨影有没有逃出去,他那些精巧的机关,能不能帮他躲过魏军的搜捕;
更不知道怀里的图谱铁片,是否还能重见天日。
地牢里暗得很快,只有铁栅栏外透进点微弱的天光。
阿砚伸出手,想抓住那点光,手腕却被铁链拽得生疼。
她突然想起木公教她的“淬火”——
烧红的铁要放进冷水里,才能变得坚硬。
或许她现在,就在经历一场漫长的淬火。
“木公,您说火至纯青时要留白三分。”
她对着冰冷的石壁轻声说,“我现在才懂,留白不是退让,是守住根本。”
不知过了多久,外面传来侍卫的脚步声,接着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。
阿砚警惕地坐起身,以为又是罂来逼她。
门开了,走进来的却是个捧着托盘的侍女,托盘上放着套干净的布衫,还有碗热气腾腾的肉粥。
“公子说,给你最后一次机会。”
侍女的声音像淬了冰,“明日卯时,若还不肯答应铸器,便废了你的双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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