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
我几乎能想象到林婉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,屋里只开一盏昏暗的壁灯,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节目。
她翻出照片,看着看着,嘴角会泛起温柔的笑意。
但随即,可能是想到我今晚又不回来吃饭,那笑意便会慢慢淡去,被一种深深的落寞取代。
她会不会也曾拿着照片,对照着现在的这个越来越不耐烦,越来越陌生的丈夫,心里充满了不解和委屈?
原来,支撑她到最后,让她执念不散的,不是恨,不是怨,而是这份深植于骨髓的爱。
这些念头像无数根绵密的钢针,扎透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。
痛感如此激烈,让我窒息不已。
我猛地站起身,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门。
我必须去那里,现在,立刻,马上。
海洋馆还是那个海洋馆,只是装饰更现代,游客更多了。
喧闹的人声,孩子奔跑的笑语,甜蜜拥抱的情侣,显得我这个孤独沉郁的人格格不入。
巨大的蓝色玻璃幕墙依旧,像一块流动散发光芒的蓝宝石。
各种色彩斑斓的鱼儿在其后悠闲地游动,它们的世界安静而悠闲。
我找到那个位置,那个我当年单膝跪下的地方,地面光洁如新,早已覆盖了无数陌生人的脚印。
我站在那里,一动不动,任由时光的洪流将我冲回过去。
恍惚间,我看到那个穿着红裙的女孩就站在我面前,她用手捂着嘴,眼睛亮闪闪的。
我听到自己年轻而激动的声音,:“婉婉,嫁给我!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,我爱你!”
“一辈子”
我呢喃着,声音沙哑。
这轻飘飘的三个字,承诺时以为重若千斤,兑现时才发现如此轻忽。
我食言了。
我双手插袋,对着玻璃幕墙直直地站着
这一刻,我感觉到身边有微风拂过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,林婉常用的洗发水的香气。
有一只海豚欢快游动转圈,鱼鳍一下一下地拍动着玻璃幕墙。
它还记得吗?
记得很多年前,有一对年轻人,在这里许下过一生的誓言。
它绕着池子快速游了一圈,然后在我面前又停了下来,它那双漆黑湿润的眼睛,隔着厚厚的玻璃,静静地看着我。
那一刻,周遭所有的喧闹好似瞬间被隔绝。
是它吗?是当年见证了我们爱情的那一只吗?
它就那样停留在我眼前,我们就那样无声地对视着。
它的眼神里,没有表演时的讨好与机灵,只有海洋生物宁静的深邃。
我好似在那双眼睛里,看到了婉婉的影子。
看到了她毫无保留的爱,看到了她最后的宽容,看到了她藏在照片背后的,从未说出口的期盼。
“是她让你来看我的吗?”
我对着那只海豚,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问。
海豚摆动了一下尾鳍,吐出一串串细密的气泡,然后转身,轻盈地游回了伙伴中间。
我站在原地,泪水终于决堤。
温热的泪水疯狂地涌出,顺着脸颊滑落,滴落在地面上。
我抬起手,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玻璃,就像抚摸林婉早已不再温热的额头。
“老婆”
带着泪意声线,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“我看到了见证我们爱情的海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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