宫趣阁

一步一步（第1页）

建档前夜，那股支撑着莎莎一路走来的坚定，忽然如潮水般退去，露出了底下嶙峋的恐惧。担忧像夜色一样漫上来——她怕自己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，怕是不是在用自己强烈的意愿，无形中逼迫着亚伦前行？更深的恐惧在于，她怕自己没有在祷告中寻求清楚，怕这所有的决定，不过是人的意志在喧宾夺主。她最怕的，是那沉甸甸的“失败”二字，怕所有的辛苦、所有的坚持，最终落得个前功尽弃。

睡前，她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亚伦，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脊背上，声音闷闷地，将这些翻涌的忧愁与恐惧尽数倾吐。她曾担心亚伦会因此更加手足无措，毕竟他向来不善于处理过于情绪化的场面。

没想到，亚伦转过身，将她揽入怀中，手掌沉稳地拍着她的背。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平静：“别想那么多。我们一步一步来，走到哪里算哪里。没有人逼谁，是我们一起做的决定。”他没有空泛的保证，只是重复着“一步，一步”，那语气里的镇静像一块压舱石，稳稳地定住了莎莎在风浪中颠簸的心船。莎莎贴着他的胸膛，听着那有力的心跳，感动得几乎落泪。原来，她的丈夫，在关键时刻，给了她最需要的力量。

第二天，他们早起坐了地铁去生殖中心。建档的过程有等待，但还算顺利，仿佛一个正式的仪式，将他们纳入了一条既定的轨道。中午在附近简单吃了点东西，为了放松心情，他们去了一个大公园散步。那里正举办花展，阳光很好，花朵争奇斗艳。他们拍了不少照片，像一对寻常的、出来约会游玩的夫妻。直到莎莎的脚实在走不动了，才折返。

下午两点前，他们回到了生殖中心，取号，等待。夫妻俩依偎着坐在走廊冰冷的不锈钢椅子上，周围是许多和他们一样，眼中带着期盼、焦虑与疲惫的夫妇。沉默，或低声交谈，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共通的、沉重的希望。

终于叫到了他们的号码。

走进诊室，面对生殖科的夏主任。莎莎深吸一口气，将自己准备好的疑问坦然提出，条理清晰。轮到亚伦时，夏主任也只是简单问了几句。

出乎意料的，一向给人以急躁、严肃印象的夏主任，这次却显得格外有耐心。他宽慰道：“不要想得太远，一步做一步的事儿就好。心情放松，身体状态好了，反而更容易成功。”

不知道亚伦的心灵是否受到触动，莎莎却是难得地看见了夏主任脸上近乎温柔的微笑。那一瞬间，她忽然有些恍惚。或许，这位看似严厉的医生，内心也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，只是根据不同的人、不同的情况，给出不同的回应。

一个念头悄然滑过莎莎的心间：以前总觉得李主任和夏主任对自己格外威严，是不是也因为自己之前总是带着紧绷的、对抗的、或是充满质疑的语气呢？当她自己今天能够坦然、平静地提问时，得到的回应也变得完全不同了。

心态，原来真的能影响周遭的世界。

一步，一步。她默念着亚伦和夏主任不约而同说过的话。好吧，那就这样，一步一步，走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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